譯海瓶子—Henry James專區

第十一章（共分二小節025．026．）

（026）

「啊？」這是伊莎貝爾的反應。

「這下妳反應快了吧，他是來找妳的，我跟他談了許多。」

「是他告訴妳的嗎？」

「沒有，他什麼都沒說，所以我看出來了。」聰明的杭麗艾德道：「他幾乎沒有提到妳，倒是我一直談到妳。」

一聽到辜武先生的名字，伊莎貝爾的臉色有點蒼白，等了一會，這才開口：「我很遺憾妳這麼做。」

「我喜歡談妳啊，我也很欣賞他那麼注意聽，我可以跟他一直講下去，不管講多久，他好安靜，好熱切，沒有一個字閃失。」

「妳都談我什麼？」伊莎貝爾問。

「我說，在我認識的人裡面，妳簡直是最優秀的一個了。」

「糟了，他已經把我想得太好了，不應該再鼓勵他。」

「他巴不得多一點鼓勵呢，我現在還記得他聽我說話時的樣子，誠摯，全神貫注，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不好看的人變得那麼英俊。」

「他是個心思單純的人，還有，」伊莎貝爾道，「他長得沒那麼不好看。」

「心思單純的人感情才放得深。」

「那不是什麼深情，我非常清楚不是這樣的。」

「可別這麼說，彷彿妳自己多有把握似的。」

伊莎貝爾露出一絲苦笑，「我還是要說，我比辜武先生他本人還有把握。」

「他馬上會給妳機會搞清楚。」杭麗艾德道。她言之灼灼，伊莎貝爾卻沒有反應，於是再進逼：「他會發現妳變了，妳受了這裡環境的影響。」

「很有可能，每一件事都在影響我。」

「就除了辜武先生！」史塔克波小姐微微戲謔地笑著，搶白道。

伊莎貝爾笑也不笑，隔一會兒，問道：「是他要妳來跟我說的嗎？」

「倒也沒有明說，不過他的眼睛說了-跟我握別的時候，那手勁兒也說了。」

「謝謝妳這麼做。」伊莎貝爾說罷，轉過身去。

杭麗艾德繼續說道：「沒錯，妳是變了，到這兒來之後有了別的想法。」

「但願如此，」伊莎貝爾道，「一個人應該盡量吸收新觀念。」

「沒錯，可是不能有了新的觀念就丟了舊的，尤其是那舊觀念還很好。」

伊莎貝爾轉過身來，道：「如果妳以為我對辜武先生有過什麼心思的話-」迎著杭麗艾德責難的眼神，她支吾著說不下去了。

「親愛的小女孩，妳確確實實暗示過人家。」

伊莎貝爾緊閉著嘴，彷彿要否認這項指控，不過她終於還是說了：「一點沒錯，我暗示過他。」接著她好奇地問杭麗艾德是不是知道辜武先生打算怎麼做。也只問這麼一句，因為她感到杭麗艾德也不能體會她的心，多說無益。

杭麗艾德的回答是，「我問過他，他說他不打算做什麼，不過，我不相信。他不是一籌莫展的人，他有目標，敢做敢為，不論遇到什麼問題，他總能想出辦法解決，而且不管他怎麼做，總是不會錯。」

「這點我相信。」杭麗艾德也許不夠體貼她的心，不過這席話同樣感動她。

「哈，妳還說不關心他！」杭麗艾德叫道。

「不管他怎麼做，總是不會錯。」伊莎貝爾把杭麗艾德的話喃喃唸一遍。「如果一個人永遠不會錯，那麼別人把他看成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

「對他也許沒有關係，對別人就有了。」

「噢，妳是說對我有關係-我們現在不是在討論這個。」伊莎貝爾苦笑道。

這時杭麗艾德不高興了，「好吧，我不管妳了，妳真的變了，短短幾個星期妳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女孩子了。辜武先生會看到的，我想他隨時會來找妳。」

「到時候我希望他恨我。」伊莎貝爾道。

「我跟妳一樣相信他會這麼做。」對這番話，我們的女主角並沒有答腔，杭麗艾德告訴她卡仕柏．辜武會來花園山莊找她，使她心亂如麻。她騙自己他不會來，然後，她也跟杭麗艾德說她不信他會來。儘管如此，接下來的兩天，她卻豎起耳朵在聽人通報他的名字。

心事壓著她，彷彿氣壓很低，酷熱難當，就要變天，而以她在花園山莊這些日子的人際氣氛來說，「天氣」一直都是很宜人的，談到變，只有往壞的方面變一途了。沒有想到，第二天她的疑慮竟消失了。

她帶著黏人的邦奇在花園裡散步，繞了幾圈之後，又疲倦又茫亂地把自己扔進一張長凳裡，坐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山毛櫸樹下，可以看得見屋子。她身穿服喪的白衣結著黑緞帶，在搖曳不定的樹影下，她的身影顯得高雅脫俗，和周圍的景致溶為一體。她和小狗狗說一回話解悶，和表哥說好是一人一半的，她儘可能不佔表哥的便宜-也要看邦奇自己，牠的喜好翻翻覆覆，沒有定性，哪能說得準。不過這一次，她首度發現邦奇的智力畢竟有限，以前她一直認為小狗可以解所有的愁。

最後她還是覺得不如去讀一本書，以前心煩的時候，選一本心愛的書來看，可以幫她把注意力的重心轉移到理性思考的範疇裡去。近來，不可否認的，文學好像也沒有了魅力，她提醒自己，姨父家的書房裡，凡是謙謙君子該有的藏書，那兒一本也沒遺漏。

即便如此，她還是無動於衷，兩手空空地坐著，兩眼死盯著草坪上那一片陰陰的綠意。不久，一個僕人來到她面前，打斷她的沉思，遞給她一封信，信封上蓋著倫敦的郵戳，她所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寫信人的音容笑貌也跟著栩栩如生地浮上心頭。

這封信很短，全抄下來也不妨。

親愛的雅澈小姐：

我不知道妳是否已聽說我來到英國，即使不曾，應該也不會嚇一跳。妳應該記得三個月前在阿爾伯尼府上，妳拒絕我的求愛，而我並不接受，我向妳抗議，事實上妳接受了，也承認我有愛妳的權利。我滿懷希望來看妳，讓妳相信我的誠意，我雖然理直氣壯，妳卻教我失望。

我發現妳變了，而妳又說不出原因，妳承認妳沒有什麼理由，這是妳唯一承認理虧的地方。但這不成其為理由啊，因為妳的個性不是這個樣子的。不是，妳不是蠻橫任性的人，將來也不會是，因此，我相信妳會讓我再和妳相見。妳說妳並不討厭我，我相信，因為我想不出來哪點讓妳討厭。

我常想念妳，絕不會再去想別人，我到英國來只因為英國有妳，我無法待在美國，因為妳已經走了，妳旣不在我就討厭那兒。

如果我現在喜歡英國，也是因為它擁有妳，我曾經來過英國，卻不曾體會過多少快樂。我可不可以來看妳-哪怕是半個鐘頭？這是我現在最可望的事。

妳最忠誠的

卡仕伯．辜武

伊莎貝爾很專心地讀著信，因此沒有聽到向她走來的腳步聲在柔軟的草地上響起，當她怔怔地收起信，抬起頭來的時候，才發現渥博頓勳爵已站在她面前 。

Elsa說：

杭麗艾德坦白對伊莎貝爾說，卡仕柏．辜武先生跟她一起搭船到英國來了。

卡仕柏．辜武是伊莎貝爾的追求者，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杭麗艾德基於愛國情操，非常積極地為他們撮合，深怕伊莎貝爾受不住歐洲人的誘惑，一不小心嫁給外國人，「背叛」美國。

杭麗艾德的美國優越感十分強烈，但看得出來，伊莎貝爾，瑞夫都沒有認真看待這件事。伊莎貝爾勿寧是抱著欣賞的態度回應杭麗艾德的種種質疑和挑戰。

因為年紀輕，她自己也不一定很清楚自己的感情，有人追求，何仿適度拒絕，媚珥夫人曾經教導過她，她自己也很知道怎麼做的。

美國情郎千里追來，英倫島上又有一個貴族對她一見鍾情，  達契先生曾說過，伊莎貝爾在英國會成功，果然達半仙又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