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仕女圖的故事梗概

「仕女圖」講的是一個美國窮少女因緣際會到了歐洲,又從姨父那裡繼承了七萬英鎊遺產,被人利用,終身所託非人,卻甘願一生在婚姻的枷鎖中盡責任,永不後悔的故事。故事講來似乎簡單,一口氣便道盡其梗概,但事實並非如此。全書有非常多的心理活動,使得簡單的事情可以冗長進行,例如在四十二章裡,完全沒有動作,只有女主角獨坐燈下沉思,這一幕的心理獨白,作者自認為是全書的高潮,它描寫的是女主角的「意識狀態」(conciousness),讀者必須與她感同身受,才能了解她。

伊莎貝爾.雅澈坐在阿爾伯尼的家中,心煩意亂地想讀一本艱深的書,一位不速之客,素未謀面的姨媽忽然來訪,答應帶她到歐洲去見識一番,女孩子答應了。姨媽不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命運之神,她那病入膏肓的表哥瑞夫偷偷愛上她,瑞夫的好友,英國貴族渥博頓勳爵向她求婚,她結交有一年之久的美國男友辜武,聽說他赴歐旅遊,也趕緊追到英國去見她,非要她答應嫁他不可。這兩樁平常女性求之不得的好因緣,都被伊莎貝爾拒絕了,理由是她希望見識人生,體驗人生,不想太早被綁住,她要「自由」。瑞夫說服他父親修改遺囑,把他份內該繼承的遺產分一半給伊莎貝爾,瑞夫認為財富可以使她得到自由,不必為了飯票而嫁人。

得到意外遺贈的伊莎貝爾開始要受到另外一位命運之神的擺弄了,她在姨父的花園山莊認識了媚珥夫人,在伊莎貝爾眼中,梅珥夫人迷人,聰明,有同情心,教養好,高人一等,獨一無二,風華冠群英,對他十分仰慕,很快便與她變成好朋友。媚珥夫人一心要把她介紹給老情人歐士夢,希望伊莎貝爾跟他結婚,可以照顧她和歐士夢的私生女盼喜,以便幫這純潔的小女孩找到一門好親事。

伊莎貝爾果然不顧眾親友的反對,毅然嫁給了歐士夢,婚後一年,就發現歐士夢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種人,甚至於是完全相反,而歐士夢也發現他看走了眼,以為伊莎貝爾是很容易調教的女人,事實卻不然。兩人貌合神離,表面上卻掩飾得天衣無縫。

然而一切都逃不過瑞夫的慧眼,在伊莎貝爾婚前,他曾坦率進言,卻不為伊莎貝爾接受,如今的她更要瞞得密不通風,才不會顏面無光。瑞夫身罹重病,支持他活下去的動力是:對於他今生最感興趣的人的未來,他還沒有看夠,還不滿意,他要看她怎麼改變她丈夫-或她丈夫怎麼改變她。
瑞夫終於撐不下去,伊莎貝爾要從羅馬的家趕赴英國,到花園山莊陪伴瑞夫走完人生最後的旅程。臨行之時,她接連聽到兩則駭人聽聞的消息,一則是,盼喜是媚珥夫人的親生骨肉;另一則是,他之所以繼承大筆遺產,完全是瑞夫一人促成的。

至此,伊莎貝爾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她和媚珥夫人正式決裂,不希望此生再見到她。瑞夫死了,臨終託美國人辜武照顧伊莎貝爾,伊莎貝爾仍是拒絕,她回到羅馬去了。

書中的主要人物,伊莎貝爾.雅澈,瑞夫.達契,媚珥夫人,季伯.歐士夢,都是非常聰明的人物,伊莎貝爾思想敏銳,見解不俗,人長得高挑苗條,是那種會被人捧在手心,理該得人奉承的美國女孩子,她有熱切的渴望,希望能拓展視野,充實心靈,也希望深入體驗人生以印證她的理論。姨媽莉迪亞若不是看上她的聰慧靈敏,帶在身邊不至於丟人現眼的話,恐怕不會肯提議帶她去歐洲的。媚珥夫人在伊莎貝爾和歐士夢之間穿針引線,一手促成了這樁婚姻,連莉迪亞姨媽也看不下去,而最悲哀的是,連歐士夢都不領媒人的情,媚珥夫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老情人的感念,最後連她的私生女盼喜也不喜歡她,她失敗得最為徹底。

歐士夢是個什麼樣的人?值得伊莎貝爾不屑於英國貴族的求婚,嚴拒美國紡織廠小開的苦苦追求,獨排眾議,嫁給這麼一個,在媚珥夫人口中形容成「沒有職業,沒有名聲,沒有地位,沒有財富,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什麼都沒有」的鰥夫呢?令伊莎貝爾心動的地方是:他旣貧窮又孤獨,卻又高貴。在第四十二章,伊莎貝爾有很長的內心獨白,回想起他的處境,他的心靈,他的臉,在在顯出一種說不出來的美,她感受到他無法實現夢想的無助,她可以愛他以成就美事,財富帶給她負擔,為了免除那種僥倖得來的罪惡感,她發揮了他最大的想像力,尋找一個最佳機會花她的錢:嫁給一個人窮志不窮,視錢財如糞土的人,希望他會善用她的財富,使她得到的遺贈更加顯得有意義,在戀愛的情緒中,她不但被愛,而且能給。她若沒有錢,便永遠不可能做到。

在第三十四章,瑞夫曾勸阻過伊莎貝爾,他說:「我相信妳應該嫁給更有份量的人。」伊莎貝爾的回答是:「一個人的丈夫只要對她自己有份量就夠了,能讓一個人刮目相看的地方,歐士夢先生是無以倫比的。」瑞夫說:「我自得其樂地為妳計畫一個光明的未來,妳不應該這麼輕易掉下來…我傷心得彷彿自己掉下來。」瑞夫批評歐士夢小家子氣,自私,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伊莎貝爾卻辯稱:「我對他別有一種看法,他無足輕重,重要對他一點都不重要,如果這是你說他小家子氣的理由,我則說他氣魄大。」伊莎貝爾的結論是:他沒有錢,我就喜歡他這一點,我的抱負只有一個:自由自在地遵循自己的真感情。她將獨垂青於季伯.歐士夢這件事,當做命運的安排,是上蒼對她的偏愛。

瑞夫為此感到痛心,在他眼中,「她的信心十足強烈,她錯了,但她深信不疑;她被騙了,但…她貫徹始終。她的性格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為季伯發明一套天衣無縫的理論,他愛上的不是他真正擁有的東西,而是他表面上裝飾得冠冕堂皇的不足之處。這女孩子正在揮霍她所得到的全部好處。」(見第三十四章)瑞夫知道,「歐士夢這個人除了世人的觀感之外,其他一概不在意,他推說無意主宰世界,其實是俗世裡最卑下的奴僕,他衡量成功的唯一標準是,看俗世對你側目到什麼程度而定。」瑞夫從沒有見過一個人活得這麼步步為營。

在第四十二章,透過伊莎貝爾得內省,她看清歐士夢的真面目:他,凡手所觸,萬物凋零;凡眼所視,光芒盡失,…他身上長了邪惡之眼,一出現,日月無光,天地變色,被他看上眼的,下場悽慘,不得善終。他表象上和善,機敏而見多識廣,其實底下隱藏著自私自大,…他為了這個令人不齒的卑鄙世界而活,眼睛永遠盯著它不放,為的不是啟發,改造或拯救它,而是強迫它承認他高人一等。

初識之時,歐士夢對伊莎貝爾說,他最想當教皇,他要那種人間的至高崇隆,如果要不到,便索性做個閒雲野鶴,簡單過日子。其實他是雄心萬丈的,他的雄心為的不是討好世俗,而是要激起世俗的好奇,卻又不滿足它,藉以取悅他自己。把世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永遠讓他感到偉大,他一生所做,最直接能取悅他的一件事是,把雅澈小姐娶到手,雖然事之能成是因為伊莎貝爾徹頭徹尾被他矇蔽所致,但在某種意義上,卻也證實了世人是愚痴可欺的。(見第三十五章)

兩人婚姻不幸的關鍵在於:不信任,一方最珍惜的原則竟是另一方最為鄙視的。伊莎貝爾突然發現,「生活中無窮無盡的展望,竟通往一條黑暗的窄巷,沒有出路。」他恨她,因為她冒犯了他,她竟然有自己的思想,有也就罷了,可以擺著做裝飾品,它應該以他的思想為思想才對。歐士夢曾在婚前對媚珥夫人抱怨說:伊莎貝爾主意太多,不過都是些壞主意,犧牲了也不可惜。他要的只是她漂亮的外表,其他的什麼也不要留,伊莎貝爾說什麼也做不到,她不能放棄她的個性,她的感受,對事物的判斷,婚前,她為了自卑,一直小心掩飾這部分的自己,歐士夢婚後覺得受騙,旣改造不了她,便只有恨她,因此,恨它變成了他生活的重心和安慰。

伊莎貝爾也覺得受騙,她也錯看了他,但她的婚姻觀是:畢竟他們已經結婚了,而「婚姻即代表著,女人要和那個與她站在聖壇前共同發誓過的男人長相廝守。」婚前的她好奇,婚後的她冷漠,從前,她對居留於巴黎的美國人,每逢星期日下午便固定聚會之事嗤之以鼻,結婚之後,她還不是每星期四在家固定宴客?在瑞夫眼中,「她輕盈的步伐後面拖曳著沉重的裙擺,她聰慧的頭上戴著龐然的飾物,她代表的是季伯.歐士夢。」伊莎貝爾很願意盡一切努力不使丈夫失望。除了叫她放棄自己之外,她什麼都肯做,包括,促成渥博頓勳爵娶盼喜為妻。

渥博頓並不真想娶盼喜,他為的是找機會得以更加接近伊莎貝爾—如今已是歐士夢太太了。盼喜有她自己心目中的情人,此君雖然有幾個小錢,究竟不能和渥博頓的財勢相比。渥博頓勳爵自己打了退堂鼓。歐士夢美夢成空,便把氣出在伊莎貝爾身上,並把盼喜送入修道院去閉門思過。盼喜不能飛上枝頭做鳳凰,動怒的不只是歐士夢一個人而已,這回連媚珥夫人也忍不住了。

目中無人,行為古怪,勢利眼的達契太太對媚珥夫人讚不絕口,說她是全歐洲最聰明的女人,媚珥夫人身上一點缺對陷也沒有,最知分寸,識大體。瑞夫對伊莎貝爾這麼說:「她是當今世界我母親仰慕異常的一個人,如果我母親不是她自己的話,它會希望成為媚珥夫人。」伊莎貝爾簡直把媚珥夫人當做貴族,「彷彿整個慣長使用高雅藝術手腕的上流社會都來供她差遣似的」。媚珥夫人交遊廣闊,長袖善舞,才華洋溢,有個性沒脾氣,她一出現,即使不出聲音,別人也會自動安靜下來,她有一種魅力,伊莎貝爾最欣賞她的地方是:「她懂得如何思考,也懂得如何感受。」

如果此人還有缺點的話,那就是:不自然-本性太過迎合習俗,稜角被摩光了,是一個完美過頭的社交動物,她笑起來嘴角往左上方牽動,有人認為奇怪,有人認為虛偽,只有少數人會覺得優雅,伊莎貝爾就屬於第三種。

歐士夢的姊姊,簡蜜妮伯爵夫人就說過:「她(媚珥)最大的願望是做個毫無瑕疵的人—像一朵盛開的百合—是一個社交禮儀的完美樣板,…她一直都希望嫁個凱撒…她要她女兒去替她圓夢。」
私生女嫁不成貴族,那位慣常把自己遮掩得完美無瑕的女人,「險些」和伊莎貝爾「攤起排來」,露出了一點馬腳。

伊莎貝爾初見媚珥夫人時,兩人相談甚歡,一見如故,媚珥夫人就說過:「我的夢想曾經那麼偉大—那麼荒謬絕倫。」那個夢想,或者說雄心是什麼,在她和伊莎貝爾攤牌之際便已昭然若揭了,她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卻有自知之明,自己做不到的事,只有教女兒代為完成。那時她們還談到:「破銅爛鐵本來就多於瓷瓶…即使最堅硬的鐵罐也有小瑕疵,我很自豪的地方是,我還滿堅固耐用的…我曾遍體鱗傷過,然而我很會維修」「我盡力留在碗櫥裡—那個沒有眩人聲色的安靜處所…一旦讓我走出碗櫥,見到天日—那時候,親愛的,我可不是好惹的!」

她的如意算盤不成功,向伊莎貝爾興師問罪也沒結果,那天下午歐士夢來到她的公寓,兩人談著這件不愉快的事,歐士夢拿起壁爐上一只精緻的瓷杯,發現上頭已有一點小瑕疵了,他走之後,媚珥夫人第一件事就走到壁爐架邊,拿起那個瓷杯來檢查,不過,看得心不在焉。

她是善修護的,她是善掩飾的,但此番,她能彌補到什麼程度呢?

盼喜被送進修道院後,伊莎貝爾毅然決然要到英國為瑞夫送終,臨行去探望了一次盼喜,到了修道院愕然發現媚珥夫人已早她一步來到,此時伊莎貝爾已知盼喜的身世,她也不說破,只用沉默的眼神把媚珥夫人打敗。

走筆至此,筆者不得不提一段題外話,這部小說曾在不久前改編成電影,片名為「真愛一世情」,由珍康萍導演,妮可基曼主演。電影演到修道院這一幕時,有一神來之筆:只見媚珥夫人手上抓著一個布娃娃,她似已見過盼喜,可見盼喜拒絕接受她的安慰,盼喜自小被教育成唯命是從,根本不懂得反抗或拒絕,她卻對伊莎貝爾說:「我不喜歡媚珥夫人!」媚珥夫人感受到被女兒棄絕,自己的親生女變成了伊莎貝爾的,這口氣嚥不下,只有報復,這時她向伊莎貝爾透露:遺產是瑞夫撥給的。「錢是妳姨爹的,但主意是妳表哥出的…你應該感謝的人是他。」伊莎貝爾道:「我該感謝的人是妳才對。」

伊莎貝爾獲知這晴天霹靂的消息,不禁問道:「妳跟我到底是什麼關係?」媚珥夫人答說:「每件事都有關係。」

伊莎貝爾原是那麼仰慕媚珥夫人,她不認為有人會不喜歡媚珥夫人。

「不喜歡妳?我想他需要一個充足的理由。」

「妳真好,確實準備好一個理由,等著那一天的到來吧。」

「好等著討厭妳?我才不會有這一天呢!」

「希望你不會,因為如果你會,那將是沒完沒了的。」

                  (見第十九章)

媚珥夫人知道,伊莎貝爾討厭她的這一天已經到了,伊莎貝爾明白地告訴她,以後不希望再見到她。媚珥夫人說:「妳不快樂我知道,但是我比妳更不快樂。」

瑞夫已在彌留之際,他對伊莎貝爾的愛是無望的,由於疾病,他變成一個人生的旁觀者,只能站在旁邊看熱鬧,對天橋上的把戲只有鼓掌叫好的分,「參與」的機會為有出資贊助,叫那表演者更有本錢壯大聲勢,以便他可以從中得到更大的滿足。他把錢分一半給表妹,當初和他父親說的一番話是這樣的:

「我想為她的風帆加把勁。」「我想給她的荷包添點錢,好讓她做她喜歡做的事。」「一想到她知道了許多東西要不到,不能心滿意足,我就非常痛苦。」「我希望能助伊莎貝爾一臂之力—能滿足我想像力的需求。」

瑞夫目不轉睛地觀察她在人生舞台上的表演,對她原本深具信心,期待她能創造出一番不平凡的成就,誰知道事與願違,在他臨終之時,他不由得感嘆道:「唉,妳這叫什麼成全我呀!」伊莎貝爾追問他,是他令她致富的事是不是真的,瑞夫又嘆道:「唉,別談這不愉快的事,就因為這樣—我相信我害了妳的一生。」

瑞夫死後,辜武仍不死心,要伊莎貝爾放棄歐士夢,和他結婚,他吻了她,伊莎貝爾覺得他的吻像白色的閃電,一道強光劃空而過。彷彿同時感受到他每一吋的男性,一點也不討她喜歡。

第二天她走了,辜武撲了個空,作者沒有交代她去做什麼,但我們都知道,她回到羅馬,回到恨她的丈夫身邊,顧全婚姻的外貌,如今她有責任照顧盼喜的幸福,她要為別人而活。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sasah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