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是一個機會─為了參加一個大型聚會─到車站去看看有誰會去，有些可能是朋友，有些甚至可能是仇人。 這種預感，要是引不來希望，真的倒能引起恐懼。
雖然，我不諱言，有時候這樣想勿寧是庸人自擾的。一個人在車廂裡，被人怒目而視，過了明天，吃了早餐，卻證實對方是個可愛的人﹔第一個來跟你說話的人，他的善交際應酬到頭來竟顯得陰險；你在這些人面前建立了威信，結果是，他們再也不會出現─他們只是前往伯明罕的過客。
不過，當我在月台的那一頭見到吉伯．隆恩時，我就知道他是個關鍵人物。倒不是說我心想而事成，而是我記起來，在牛瑪趣碰到他已不止一次。他是那宅子主人的朋友-他不會是要去伯明罕。這時候我並不希望他認出我來，所以我在離他所站不遠的列車旁立定腳步－我得找個位子避免和他成了鄰居。
我只在牛瑪趣見到他－一個迷人的地方，如此特別，以至於使它的客人之間彼此建立起一種關係，但是，在作客期間，他一向和我不熟，我只認得他是個笨人，除非，我把他的笨解釋成魯莽。
青春之泉是Henry James晚期的小說(1901年出版)，非常不被看好，評論幾乎一面倒的負面，權威的評論家Edmund Wilson如此說，連James的傳記作者Leon Edel也認為這是他的敗筆之作。
我讀這本書讀得很辛苦，它集James所有小說中的ambiguity(曖昧，模稜兩可)特性之大成，比起碧廬冤孽(The Turn of The Screw)有過之而無不及。很多人在問：碧廬裡到底有沒有鬼？讀過青春之泉的人也在問：它到底在說甚麼？要說甚麼？
大部分的讀者在小說中需要尋找他所能了解的意義，這點我沒有意見；如果沒有意義，為什麼要寫？讓人猜不出來，這意義還有意義嗎？這點我也沒有意見。
中秋節，笑珍託語桐帶來一盒她在香港買的月餅，盒子很有古意，是我小時候常看到的樣式，月餅有四個，送走兩個，剩下的兩個，我們當早餐，花一段時間一點一點把它吃完。
盒子當然不會丟，我想起一二十年前看過的一個電視節目，在中國偏遠省份的一個農村，閨女出嫁時拿出她的嫁妝給拍攝，其中就有一個餅乾盒子，她說是姨媽或甚麼親戚送的，言下很是珍貴。我現在也有這種心情，笑珍送的東西，我也一樣當寶！
裝甚麼好呢？裝紙條吧！我有一堆空白紙，從舊簿子裡撕下來，總覺得還有用處，只是一時不知道如何消化它，現在總算可以派上用場了，用在我臨時記要點的時候，紙不大，限制我不能多寫，無形中時間可以簡省，就這樣，每天早上，讀中譯本讀到有問題處，隨手拿一張出來作記錄，記著記著，不知不覺的就用掉了。
這些廢紙做甚麼用呢？
(第一章)
The little girl who accompanied Mrs. Grose appeared to me on the spot a creature so charming as to make it a great fortune to have to do with her.
Elsa譯：
跟在葛羅絲太太身邊這個小女孩當場感動了我，她是這麼一個可愛的人物，不得不使人覺得能擔任她的家庭教師是三生有幸。
某某譯：
「譯海瓶子」在痞客邦才推出半個月，所獲得的回想超出我的預期，昨天通過中時的嚴選優格認證，希望透過中時部落格的聯播，可以讓更多人知道，點閱。
今天早上看到昨晚的訪客留言，覺得像是聖誕老人在我床邊留下的禮物，使我感動，驚喜，又同時難免汗顏！這位善心人士雖然沒有留下名姓，但我完全可以體會他/她的用心，我要跟你說，謝謝你！
既然要公開review,我自然不介意有人提出指正—感激還來不及呢—試想，譯稿成堆，歷時廿載，即使有心重校，那又是多麼大的工程？我放在這裡顯著的位置，別人輕易可以發現我的錯誤，欣賞我的成就，心情是既期待又害怕的，但結果是光明戰勝黑暗，還是要放；與其死，也要死的光明正大，千萬不要讓故稿紙堆躺在陰暗的抽屜裡，隨著無情的歲月無聲而逝！
經無名氏指正，我重新去找review的原稿，發現那上面還是對的，後來又為什麼變成錯誤，如何演變的，實在無從查起—也沒有必要了，好在隨時可以改正，我的編輯工作也從這個地方看得出來，是非常不合格的，這麼大的錯誤居然沒有校對出來！ 
有機會的話，我還會把仕女圖仔細重校一遍（其實哪裡校得完？），盡力而為吧！
今天是聖誕節，是新生命誕生的好日子，我在這樣的早晨寫這樣的文章，心中充滿喜悅—慚愧中的喜悅！
最新修訂的版本：
某些時候，人生中再沒有甚麼愉快的時光，能比得上正經八百地喝個下午茶了。
★Under certain circumstances there are few hours in life more agreeable than the hour dedicated to the ceremony known as afternoon tea.
秦譯：
在某些情況下，所謂午後茶點這段時間是最令人心曠神怡的，生活中這樣的時刻並不多。
Elsa譯：
有時候人生再沒有比全心全意花它幾個鐘頭，正經八百地喝個下午茶更享受的了。
秦譯的意思與作者原意完全相反。
★Doing so, however, with an undemonstrative conviction that the latest phase of it's destiny was not the least honourable.
下面這一段，說老達契先生喜歡向人誇耀他的房子，細數宅邸的歷史。先引秦文：
不過他這麼講的時候，言外之意無異表示，它的最後一任主人也並不是無名之輩。
Elsa譯：
他這樣品評人物時，也會不動聲色地承認，屋子所有的光榮歷史到他這一代卻乏善可陳。
Undemonstrative是感情不露於外的，conviction是自己這樣相信，秦譯「言外之意無異表示」原文字義的強度沒有表達出來，「不動聲色地承認」比較接近原意。最後一句譯文不正確，not the least是not at all, 一點也不。達契先生對宅子的光榮歷史如數家珍，所以才會出現honourable (或honorable) 這個字眼，但到了他手裡，已經沒有這種盛況了，所以我翻成乏善可陳。
★And the place was furnished, like a room, with cushioned seats, with rich-coloured rugs, with the books and papers that lay upon the grass.
秦譯：
草坪上的布置給人以室內的感覺，椅子上沒有坐墊和瑰麗多彩的毛毯，書和報紙散置在草坪上。
明明有坐墊和毛毯，卻翻成沒有，很可能是校對上的疏忽。毛毯應該做地毯較妥當。
Elsa譯：
整個地方粧點得有如置身室內，草地上有座椅和靠墊，有瑰麗的地毯，以及散落各處的各類書報。
★He looked clever and ill—a combination by no means felicitous.
秦譯：
他的相貌聰明而不健康—這種結果絕不是幸福的徵兆。
Combination是混合，秦氏沒有翻出來，含混的說「結果」，語意不清，clever和ill 是一正一反的兩種東西，要混合在一起，不可能是一加一等於二，說不定互相抵消；兩種性質相同的好東西加在一起才會相得益彰，所以我把Combination意譯為相得益彰。
Elsa譯：
他看起來慧黠而不祥—兩者絕不可能相得益彰。
對話難譯，同一個字作者會巧妙地移花接木，變成另外一個意思。這時候就要譯意，譯表情，不能抱著字面死譯。以下是達契先生和客人渥博頓勳爵之間的一段對話。
★“Oh, I hope some will always feel for me! Don't you feel for me, Lord Warburton?”
“Oh, yes, immensely,” said the gentleman addressed as Lord Warburton, promptly, “I'm bound to say you look wonderfully comfortable.”
秦譯：
「唔，要是永遠有人能替我感覺，那可就好啦！渥博頓勳爵，你能替我感覺嗎？」
「行啊，當然可以囉，」那個被稱作渥博頓勳爵的人立即答道。「憑你這神氣我就可以擔保，你現在一定怪舒坦的。」
Feel出現很多次，秦氏一律譯成「感覺」，起先是感覺，可是到後來就不作此解了。上文的always feel for me, 那個feel我認為應作「著想」解，他希望有人設身處地為他著想。wonderfully comfortable譯成「怪舒坦的」實在令人「怪不舒坦的」，一個人心中塊壘消去了，可以說他舒坦，而此處並無此含意。「怪」，意思是只有一點點，不至於wonderfully,這個字，其享受的程度已經非常高了，wonderfully comfortable是「享盡清福」。
Elsa譯：
「唔，我倒希望有人經常想想我的處境。你會嗎？渥博頓勳爵？」
「啊，經常的！」被老人稱呼為渥博頓勳爵的紳士立刻答道：「照我看來，你現在可是享盡清福了。」
★“Well, I suppose I am, in most respects.” And the old man looked down at his green shawl and smoothed it over his knees. “The fact is I've been comfortable so many years that I suppose I've got so used to it I don't know it.”
秦譯：
「對極了，我也這麼想，我各方面都很舒坦，」老人低頭看看膝上的蔥綠圍巾，把它舖平。「事實上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舒舒坦坦的，因此我想，我可能習慣了，反而感覺不到舒坦了。」
Shawl是圍巾，披肩，那是達契太太給她先生蓋腿用的，給一條女用的圍巾似乎有點奇怪，何況兩人的婚姻關係貌合神離，做太太的這麼做好像有點存心跟他過不去。
老人說那樣的話，又低頭看那毯子，不是毫無原因的，因此我們再看秦譯就會覺得老達契先生的心事沒翻出來。
Elsa譯：
「我想也是吧，從哪一點看都沒有什麼遺憾。」老人低頭看看膝蓋上的綠圍巾，輕輕撫平它，「不過，享了這麼多年清福之後，卻有點淡而無味了。」
★“Yes, that's the bore of comfort.” said Lord Warburton, “We only know when we're uncomfortable.”
秦譯：
「不錯，那是對舒坦而生的厭倦，」渥博頓勳爵說。「我們只有在不舒坦的時候，才會有所感覺。」
bore of comfort 變成「對舒坦而生的厭倦」，忠實譯字，但實際上很少人會這樣說話，bore,對眼前的事失去新鮮，沒有感覺，comfort,順心如意之事，對眼前一切順心如意之事失去感覺，中文有現成的詞彙叫做「人在福中不知福」。一旦覺得uncomfortable, bore 的感覺才會消失，繼之而起珍惜之心，only know, 這才知道，知道甚麼？知道順心如意的可貴。
Elsa譯：
「對，這就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渥博頓勳爵道：「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方知可貴。」
★“It strikes me we're rather particular,” his companion remarked.
his companion是指小達契先生，我在譯文中加了一個「病」字，變成「病同伴」。這個病人說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使人迷糊，particular 是說他們跟別人不一樣，怎麼不一樣法呢？原文裡沒有寫，所以簡直沒法子懂，他後面沒說清楚的話是：「（我們跟別人不一樣，）還不至於這麼不惜福。」如此一來，這個particular就能與上下文連貫了。
秦譯：
「真沒想到，我們竟會這麼與眾不同。」他的同伴說道。
Elsa譯：
「我認為我們跟別人到底不一樣。」他的病同伴道。
本書第一章到第六章原沒有review, 是從第七章開始寫起的。因為翻到第七章時，深深覺得秦氏譯文有許多值得商榷之處，而那些問題是現存翻譯上的共同毛病。我從小看翻譯書，雖然不是很多，但總是看到一些普遍的瑕疵，年紀小的時候視為當然，年歲漸長才發現那是可以修正的缺點。缺點數十年如一日不見改進，也實在令人等得不耐煩。
這是我想翻譯一章，review一章的主要原因。如此一來，可以把共同的毛病攤開來看以茲改進，同時還可以記錄我翻譯時的心路歷程，庶幾一番努力可以留下一鱗半爪，不至於隨時光流逝而褪盡顏色。 
思果在他的書中（注：翻譯研究）一再提到，譯者怕原文對照，推說，如果知道是英漢對照，就會譯得更加謹慎小心。思果以為這種存心的譯者實在不應該，我著手翻譯之後卻不忍那麼苛責譯者，一個人能力不足，時間又緊迫，你教他如何是好？只好盡量藏拙，反正會讀譯本的人英文程度一定不怎樣，就是譯錯，也差不多就是「死無對證」吧？這樣自我安慰一番，下筆也就不至於手軟了。
然而，讀這種「不應該」者翻譯的小說，卻無法因同情而姑息，我之所以藝高人膽大，不揣冒昧動筆譯書，實在是基於我的中文程度這項小小的優勢而已。至少，我看市面上的翻譯書籍，就沒有幾本出自會寫文章的人之手。如果靠查字典可以譯書，那麼我的條件也不會太壞，更何況，我譯小說純粹只是「自力救濟」，根本談不上炫耀。
翻譯之為事，實在不簡單；讀原文，只要了然於心一切都OK, 看不懂，省略過去，往下繼續讀都沒有問題。翻譯就很要命，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筆下一點也假不了，無法隱藏不知，再加上英漢對照，簡直就像照妖鏡一般，立即原形畢露，難怪一般譯者聞風喪膽。
翻譯文學作品，難度更高，只說把一句話弄懂就要費九牛二虎之力（注：指詹姆士的小說仕女圖），第二天再讀，竟完全忘了意思，這使我很沮喪，覺得努力白費，這也是為什麼我會想譯它的原因，我得記錄下來我所弄懂的意思，但我不能像上古人類一樣結繩以記，必須依賴文字記載才會安心。有了譯文，還嫌美中不足，更要把別人的譯文拿來比較一番，這樣可以逼自己去思考，去了解作者的本意，去深一層比較中文和英文之間的差距，則收穫就不僅僅是把英文小說翻譯成中文而已了。
友人讀了我的第一章譯文—其實只是隨便看幾段—便笑著說：
「我不知道妳的英文程度好不好，不過這篇小說好像不是外國人寫的，一點不像翻譯。」
「一點不像翻譯」應該是一句恭維，至少我心裡這麼認定。
我手邊的字典顯然不足，也無法到大圖書館去工作，只有特別有問題的字才去查，其餘的，知道有問題則存疑；不曉得有問題，譯錯了，反正記錄在那兒，日後還是有機會改正。
（以上這些，都是我的自我心理建設，如此這般自圓其說一番，做review的時候心裡才不會七上八下，坊間仕女圖的譯本只有一種，秦懷祖譯「一位女士的畫像」，我也不必多一道手續去「姑隱其名」了，得罪之處，誠心希望原譯者多多包涵！）
第十一章（共分二小節025．026．）
（025）
瑞夫決定了，以後無論史塔克波小姐說什麼，那怕她強烈表達的只是一己之見，他都不強作解人了。他反省過，在她眼中，人就是單純的血肉之軀，而至於他自己呢，他的本性在人類當中是一個太反常的代表，根本無權與她相提並論。旣打定主意，相處時對她就大大包涵了。
史塔克波小姐發現，在他更新相處之道後，她通常用來表現自信的方式，也就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本事，從此暢通無阻。因此，她在花園山莊作客，如我們所見，受到伊莎貝爾的禮遇，而她自己也充分體會到，能在這裡盡情發揮她的聰明才智－以她的理解，這樣才能和伊莎貝爾的才情旗鼓相當，相互輝映－同時，她也充分體會到，達契先生的平易近人和年高德邵，他的高貴氣質，她說了，完全符合她所要求的標準－假如她不曾對那位不起眼的太太，產生一種擺脫不掉的不信任，她在花園山莊的客居便可算異常安適了。
從一開始她就推測，自己無法不「承認」，人家是一家之女主人。不久她就發現，根本不必有這種不得已的情懷，達契太太才不在乎史塔克波小姐怎麼作客，達契太太對伊莎貝爾這麼說她：一個女冒險家，而且惹人討厭－愛冒險的女人給人的印象不僅僅是張目結舌而已。
達契太太已經說了，她很驚訝，怎麼她的外甥女會結交這樣的朋友，旋即又改口說，伊莎貝爾愛交什麼朋友是自己的事，她沒有必要照單全收，也不能限制伊莎貝爾只和她喜歡的人做朋友。
達契太太坦白承認，「如果妳只接觸我喜歡的人，親愛的，妳的生活圈就太狹窄了。而且我也不認為我有什麼朋友，無論男的或女的，喜歡到足以介紹給妳的。一旦要介紹，那就是很慎重的事了。我不喜歡史塔克波小姐－她的事我沒有一件看得順眼。她大聲說話，旁若無人，看人的樣子好像人家多崇拜她似的－其實誰會呀？我相信她一輩子就住在租來的公寓裡，我很討厭那種地方，閒雜人等來來去去的，生活不像樣。妳要問我，我是不是比較喜歡我自己的生活方式，當然妳一定會認為一無可取，我告訴妳，我喜歡得很。史塔克波小姐曉得我很討厭公寓生活的種種，她便因而討厭我，因為她把公寓生活看得比什麼都有價值，如果花園山莊是個出租公寓的話，她會更喜歡一點。在我看來，這簡直太過分了！所以說嘛，我們倆合不來，也不必試了。」
達契太太是猜對了，杭麗艾德不喜歡她，不過理由猜錯了。就在史塔克波小姐剛到的頭一兩天，達契太太對美國旅館說了一些引人反感的壞評，令「訪談者」的記者按捺不住和她理論了一番。
史塔克波小姐在西方世界的採訪生涯中，住過各式各樣的旅館，她的看法是，美國有全世界最好的旅館，而達契太太一想到不久前才受過氣，就一口咬定，那邊的旅館是全世界最壞的。
瑞夫根據經驗，誠懇地出來打圓場，以便消除她們的對立，他說，美國旅館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壞，是在兩者之間，至於那些有爭議的旅館，也應該算過得去。兩人的辯論竟然出現這樣的結果，史塔克波小姐不禁嗤之以鼻，還算過得去，真是的！如果不是最好就是最壞，美國旅館沒有還過得去的。
達契太太道：「顯然我們的觀點南轅北轍，我喜歡人家當我是個人，妳卻喜歡當『某一類人』。」
杭麗艾德道：「我不懂妳是什麼意思，我喜歡人家把我看成美國小姐。」
「可憐的美國小姐！」達契太太冷笑道，「她們是奴隸們的奴隸。」
「她們和她們眼中的自由市民做朋友。」杭麗艾德反駁道。
「她們是家中僕人的同夥－像那些愛爾蘭女傭，黑人男僕，她們幫僕人做事。」
「妳叫美國管家務的傭人『奴隸』？」杭麗艾德質問道：「如果妳存心這樣支使他們，無怪乎妳不喜歡美國了。」
「生活中要是沒有好僕人妳就完了，」達契太太篤定地說：「美國僕人很差勁，我在佛羅倫斯那五個就好得不得了。」
「我不懂妳要五個傭人做什麼，」杭麗艾德忍不住，「我才不會要五個人跟著我，替我做低賤的工作。」
「僕人就是要做低賤的工作，沒有別的。」達契太太語重心長地說。
「如果我是妳的管家，妳會不會對我好一點？」她先生問道。
「不會的，你根本沒那個架勢。」
瑞夫開口了，「『和自由的市民做朋友』，我喜歡妳這句話，史塔克波小姐形容得很好。」
「我所謂的自由市民指的並不是你，先生！」
瑞夫想拍馬屁，不料討了個沒趣。史塔克波小姐很頭痛，達契太太所心儀的那種階級思想，她個人認為根本就是開時代倒車，頭腦不清。或許因為她心裡壓抑著心事，所以難過了好幾天，直到有機會可以跟伊莎貝爾說出來。
「親愛的朋友，我恐怕妳是越來越靠不住了。」
「靠不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妳的事嗎？杭麗艾德？」
「不，那會是一種痛苦，但不是這樣。」
「那麼，是對不起國家？」
「啊，但願妳永遠不會。是這樣的，我從利物浦寫信給妳的時候，曾經說我有一件很特別的事要告訴妳，妳卻從來不問是什麼事，是不是妳已經猜到了？」
「猜到什麼？我一向不善於猜。」伊莎貝爾說，「我現在想起來妳信裡的那一句話了，實在是忘了，妳要告訴我什麼事？」
杭麗艾德目不轉睛地瞪著她，露出失望的神色，「妳不立刻問－好像妳已經知道那件事很重要似的。妳變了－妳有別的心思。」
「告訴我是什麼事，好讓我想想啊。」
「妳真的會想嗎？我得先確定了才行。」
「我不是那麼能控制我的思想，不過，我盡力就是了。」伊莎貝爾道。
杭麗艾德靜靜地注視她好一會兒，我們的女主角等得不耐煩，終於問道：「妳是不是說，妳要結婚啦？」
「早咧，遊完歐洲再說！」史塔克波小姐說，又繼續道：「妳笑什麼？我要告訴妳的是，辜武先生和我一道搭船來啦。」
Elsa說：
杭麗艾德在花園山莊作客，除了達契太太明白表示不喜歡她之外，大體上受到相當的禮遇。
達契太太 又發揮她快人快語的本事，批評起史塔克波小姐來，簡直痛快淋漓，我想瑞夫聽了，心中一定暗爽。達契太太嫌杭麗艾德「大聲說話，旁若無人，看人的樣子好像人家多崇拜她似的…，她把公寓生活看得比什麼都有價值，如果花園山莊是個出租公寓的話，她會更喜歡一點。」她說：「我很討厭那種地方，閒雜人等來來去去的，生活不像樣。」
達契太太以為是因為她不喜歡公寓生活，所以杭麗艾德不喜歡她，其實猜錯，是因為她批評美國的旅館不好。史塔克波小姐是愛國主義者，哪裡聽得進這種話。還不只如此，達契太太更批評美國的主人「是奴隸的奴隸」， 「她們是家中僕人的同夥，她們幫僕人做事。」
雖然觀念南轅北轍，達契太太還是尊重史塔克波小姐是伊莎貝爾的朋友，不曾把她趕出花園山莊去。這點是很值得尊敬的。
2010黃慧鶯畫展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