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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共分四小節021.022.023.024.)

(024)

「我知道你的毛病在哪裡,達契先生,你認為沒有人配得上你,所以不肯結婚。」她說。

「沒認識妳之前我是這麼想的,史塔克波小姐,然後我突然改變主意了。」瑞夫道。

「鬼話!」杭麗艾德低吼道。

「我這才發現,原來是我不配。」瑞夫道。

「你結婚就好了,何況這是你的責任。」

「老天!」瑞夫叫道,「責任何其多啊!連結婚也是責任嗎?」

「當然囉-你從來不知道嗎?結婚是每一個人的責任。」

瑞夫思忖著,很覺失望。他已經開始有點喜歡史塔克波小姐了,他覺得她雖然不夠迷人,至少有她一己的特色;她不夠卓越,但她就像伊莎貝爾說的,她勇氣可嘉:身穿發亮的彩衣,手舞長鞭,像個馴獸師一樣,一頭鑽進籠子裡去。他不認為她懂得玩弄庸俗的花招,可是最後那一句話聽起來竟俗得離譜。適婚年齡的女人一旦催促王老五結婚,她的行為百分之百是有私心的。

「好吧,好吧,不過這件事得從長計議。」瑞夫道。

「應該的,這是人生大事。我得說,我覺得一個人不應該離群索居,孤芳自賞,好像女人都配不上你似的,你認為天底下沒有人會比你還優秀嗎?在美國,結婚是稀鬆平常的事。」

「如果我有責任結婚,」瑞夫問道:「同樣的,妳不是也有責任結婚嗎?」

史塔克波小姐的雙眼坦蕩蕩地,一瞬也不瞬,「你存心在雞蛋裡挑骨頭嗎?我當然也像其他人一樣有權結婚。」

「這就是了,」瑞夫接著說,「同樣的,我不會說看妳還單身就急著幫妳找對象,我還比較喜歡妳單身。」

「你還是正經不起來,永遠也不會。」

「即使有一天我告訴妳,我要告別單身生活了,妳還是不相信是嗎?」

史塔克波小姐瞧著他,那神情似乎說她樂觀其成,其實又不然,她忽地變了臉色,充滿驚懼甚至憤怒,使他大吃一驚。

「還是不相信。」她冷冷地回答,轉身便走。

當晚瑞夫對伊莎貝爾道:「我沒有向妳的朋友示愛-雖然,我們今天早上談到了婚姻問題。」

「你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伊莎貝爾道。

瑞夫瞪著她:「她責怪我嗎?」

「她說歐洲人在言詞上對女人很無禮。」

「她叫我歐洲人?」

「還是最差勁的歐洲人呢。她還說,你跟她說的那些話,連美國人都不會說的,只不過她沒有告訴我是些什麼話。」

瑞夫開懷大笑起來,「她是個奇妙的綜合體!她是不是以為我在向她求愛啊?」

「不,雖然我相信美國人正是會那樣想的。我看得出來她認為你誤解了她某些話,而獲致存心不良的結論。」

「我以為她在向我求婚,而我答應了她,這是存心不良嗎?」

伊莎貝爾笑道:「這樣對我不利,我不希望你結婚。」

「好表妹,我該拿妳們兩個怎麼辦呢?」瑞夫問道:「史塔克波小姐還說結婚是盡我逃不了的本分,而她責無旁貸應該督促我。」

「她很重視責任,」伊莎貝爾正色道:「真的,這也是她說話的出發點,我就喜歡她這種個性。她認為你不應該獨善其身,她想表達的是這個意思。你以為她是想要-想要引誘你娶她,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她的方法的確是有點奇怪,而我也的確以為她想引誘我,原諒我心術不正。」

「你也太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她沒有這種思想,也沒有想到你竟會這樣看她。」

「跟這種女人談話千萬要懂得收斂,」瑞夫悻悻地說:「這是很奇特的個性,她極重視她個人-可是想想,她竟期望別人不要這樣。她進房門是不敲門的。」

伊莎貝爾承認:「是的,她眼中是沒有什麼門環存在的,我想她認為那只是門上的裝飾,聊備一格,她認為一個人的大門應該永遠敞開。不過我還是要說我喜歡她。」

「而我還是要說她太冒失了。」瑞夫道,三番兩次被史塔克波小姐戲弄,想起來自然不太舒服。

「哎,」伊莎貝爾笑道,「就是因為她有點俗我才喜歡她呀!」

「妳的理由她可是要敬謝不敏的吧!」

「當著她的面我自然另有說法,我會說那是因為她身上有『平民』氣質。」

「妳對平民了解多少?而她對這事兒又了解多少?」

「她很了解,我的了解也足夠體會得到她是一種民主的產物-源自美洲大陸,國家,民族。我不敢說她能全部融會貫通,那也對她要求過高,不過她心嚮往之,而且身體力行。」

「所以妳喜歡她是因為妳愛國,而我討厭她也正是因為她愛國。」

「唉!」伊莎貝爾滿足地嘆口氣,笑道:「我喜歡很多東西,只要帶有某種堅持我都不反對。不是吹牛的,我能兼容並蓄,和杭麗艾德不同典型的人我也能接受-比方說像渥博頓勳爵的妹妹,只要我望著兩位瑪禮納小姐,她們似乎就滿足了我另外的一種理想典型。可是杭麗艾德一出現,我又會立刻被她所吸引,與其說被她本人所吸引,倒不如說被她具有的平民氣質吸引。」

「啊,妳說的是她那過時的思想啊?」瑞夫暗示道。

「她說的沒錯,」他表妹答道:「你就是不能正經一點談問題。我喜歡廣闊無邊的大地向前不斷延伸,越過河川,越過草原,風景那麼明媚動人,到處有百花盛開,一直延伸到碧綠的太平洋!整個大地洋溢著健康,清新,甜美的氣質,而杭麗艾德-恕我直接打比方-她身上就散發著這種氣息。」

說罷,伊莎貝爾略微赧然,那紅暈加上她適才營造起來的氣氛,與她是那麼相配,不覺朝她直笑,她話都說完了,他還呆呆站著。

「我不知道太平洋是不是像妳形容的那麼綠,」他說:「不過妳是個想像力豐富的女孩子,至於杭麗艾德嘛,她倒是真的像那命運女神,任誰也免不了受她擺佈。」 


Elsa說:

詹姆士把一個庸俗化的美國人寫得色彩繽紛,從瑞夫的眼中看來,杭麗艾德就像馴獸師,手舞長鞭,一頭衝進籠子裡,不管什麼虎豹豺狼都敢教訓。不聽她勸的人,尤其是男人,一定會被她叮得滿頭包,而她的庸俗正是伊莎貝爾喜歡她的原因,說那是「平民」氣質。

歐洲太古老,沒有美國那種新興國家的乾脆潑辣,美國沒有階級制度,像杭麗艾德這樣「平民」化的人,對歐洲的貴族自然有一種排斥感,看到富貴人家整天無所事事,當然要口誅筆伐一番。伊莎貝爾後來繼承遺產,隨姨媽到巴黎,見識到一批美國老僑民,也每天無所事事,她自己也已經是富貴閒人的一員,但是,對那些老僑民也還是很有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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